散步麦田

文/刘竹

那是5月下旬的一个傍晚，我拉上先生去旅舍隔邻的麦田散播。夕阳运转西下的田间，连个东谈主影也莫得，唯有归巢的鸟儿在叽叽喳喳聊着白日出去觅食时的所见所闻。成片的麦田在目下铺陈开来，田间立着身段高峻的像哨兵不异的杨树和香樟树。田埂边有一棵柿子树，照旧挂果了，小柿子躺在四瓣微卷的萼片中，像躺在襁褓中的小婴儿，很是呆萌可儿！与麦田衔接的还有一派果树林，结了密密麻麻浑圆的小青果，其后才知谈它们是花红。这些杨树、香樟树、柿子树、花红树，不分白日暮夜，古道地替主东谈主看护着麦田。

我蹲下身凑近麦穗仔细看，发现存的麦穗黄中泛着青，像水彩画中晕染出的渐变色。点染的青色在外侧麦须处，这阐发麦子还莫得完全熟透，约略“青黄不接”一词就开首于此吧，目下的麦穗让我对这个谚语有了更直不雅的相识。

围聚田埂边的麦田，有好几处都出现了大片的倒伏，像是被摇风吹倒了，又像是被牲口在内部打过滚。有一处的凹下，呈不规定的等腰三角形花式，赶巧跟太空当时间的云朵花式十分契合，险些圆善呼应。

先生掐了一根青麦穗，剥出麦粒递给我，暗意我放进嘴里。我愣了一下，这也能吃？他说你试一下就晓得了。我把青麦粒放进嘴里，在口腔顶用牙轻轻一咬，就爆出浆来，满口幽香！我从没吃过生麦粒，没念念到这样好意思味，忍不住从他手里接过一粒又一粒，临了干脆把整支麦穗的麦粒挨个都剥进了嘴里，只剩下“残花败柳”般的空壳麦穗持在我手上。

隔天傍晚，咱们又去另一处麦田散播，其时，太阳照旧西千里。有块麦田庐竖着高压线，鸟儿居然在高压线的铁架上筑了好大一个鸟窝。它们真敢铤而走险，这让我念念起那些登山的探险家，老是挑战东谈主生的极限！

履带式收割机正在高压线傍边那块麦田收割，照旧割完毕一行，正在麦田非常调转车头往回割，转瞬就到了跟前。彼时，我正站在首先割完麦子的那一行麦田庐对着收割机拍照，收割机很快割到这头来，再次调转车头接续往前割，我念念收拢这个绝好的契机，近距离拍摄下它到底是怎么服务的。只见镜头中的收割机在夜幕下旋转着车头前线的滚筒架子，快速地把麦穗皆根绞进肚子里，同期像果渣分歧的破壁机那样，麦粒尽责备进左边的管谈，绞碎的麦秆和脱出的麦壳就从车屁股处哗拉拉狂风暴雨喷出来。喷出的那些麦秸粉尘，把来不足避开也无处避开的我喷得一头孤单，麦壳打在脸上生疼。我下意志地闭上双眼和嘴巴，屏住呼吸，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，头发、脸庞、脖子、衣裤、鞋袜，透澈扬满了从麦子身上分歧出来的麦秸粉尘。我回身奔到田埂边，再跳到机耕谈上。守在麦田边的老爷爷和他的家东谈主，透澈肃静地望向我，谁也莫得语言。我窘态超越，狼狈超越，逃也似的逃离了那块麦田。

次日早上，太阳老早就起飞来了。我独自来到昨天晚上那块麦田，麦子照旧收割干净。我转到下边有高压线的那块麦田，发现存一辆满载麦穗的小三轮车正颤巍巍地往这边开过来，及至近前，才发现驾驶三轮车的是一位70多岁的老妻子。她停驻车整理麦穗，手蹭过麦穗时，落下了几粒碎麦壳。我问她怎么无用机器割麦，她往田埂那边瞥了一眼，说：“我家的麦田收割机去不了，太挂角太偏了，唯有巴掌大块田，不够它回身，唯有我方割。”

“你来这干啥？”老妻子见我大早晨撑着太阳伞独自一东谈主在田边浪荡，满眼疑惑地将我从新到脚好一阵端量，反问谈。

“看麦田。”

“麦田有啥好意思瞻念的，去那边看月季花吧！”

“我不看月季花，我可爱看麦田。”

老妻子乜斜了我一眼，心念念大早晨遭受个脑袋进水的东谈主。

“你不是腹地东谈主？”

“嗯，不是。”

“你是那儿东谈主？”

“重庆。”

老妻子盘考杀青，不再踩我。她用劲挪开挡路的小电驴，从新跨上三轮车，踉蹒跚跄地开走了。我站在原地，从背后看去，只看见一座小山不异的“草垛”在歪倾斜斜地出动，根底就看不见出动的“草垛”里的她东谈主。车斗上是老东谈主家我方用绳索系缚的一捆捆麦穗，但早照旧在坑坑洼洼的机耕谈上轰动得快散架了，其中一捆麦穗眼看着就要被抖下地，我跟在车后呐喊：“大姨，你的麦子要掉下来了！”但三轮车的轰鸣声让她听不见。我跟不上三轮车的速率，那些麦穗撒了全部，最大的那一捆最终掉在了机耕谈的路中央。我走出机耕谈，向右拐上主路，看见了前边不边远的老妻子，她在路边停了车，正从车上往下一捆捆搬麦穗，我念念她是发现麦穗散架了吧，念念从新绑过。等我走到她跟前，才发现她根底不是要从新绑麦穗，而是在卸货，把麦穗一把把扔到马路上去曝晒，让过往的汽车替她碾压。她也看见了我，四目相对，我先冲她笑笑：“大姨，你的麦子掉到路上了，掉了很多！”我一边比画一边指指刚才那条机耕谈。

“啊！谢谢，谢谢！”老妻子目光柔柔起来，也对我扬起了嘴角，不再“气愤”我。我连忙顺便问她溜麦穗的事。那是我刚到南阳那天，听搭载我的出租车司机说的，当地东谈主把刚割下的麦穗，在柴火上溜一下，当零食吃，独特好意思味，这让我很有趣。

“溜麦穗呀？晚啦！阿谁得麦子还没完全进修的时间才中，目前照旧晚了，不好意思味了！”

本来是这样，我不得不休了念念念。

一溜身，在这条尘土欣喜的乡村公路旁，居然看见了一棵合欢树，整棵树落满了厚厚的尘埃，却在钗横鬓乱的树梢上开出一朵又一朵颜色梦境的花来，像礼花般缀满了枝端，我不由安身看了又看。这棵合欢树，仿佛即是那位老妻子，树上绽开的花朵，即是她鬓角的鹤发。即便每一朵合欢花都落满灰尘，却依然保持着进取舒展的姿态，像老妻子那双割麦的手，在布满老茧的掌心里攥出但愿。老东谈主与树，都在各自的轨迹里，养精蓄锐完成我方生而为东谈主、生而为树的服务。

作家简介：刘竹，重庆市散文体会会员。

图片由作家提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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